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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的善意和伦理原则，只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荣耀。”
4月1日愚人节，爆出大热韩剧《黑暗荣耀》中反派朴妍珍的扮演者了林智妍和和男主周汝正的扮演者正在恋爱的消息，该消息一经爆出就冲上了热搜第一，网友们纷纷呼喊“东恩再复仇一次”。距离第二季播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部韩剧的热度可见一斑。
《黑暗荣耀》作为一部讲述校园暴力受害者复仇之路的韩国电视剧，自2022年12月30日播出以来，热度一直居高不下。今年3月10日，Netflix平台一次性放出了第二季的8集电视剧，再一次掀起了一波又一波追剧狂潮，上线仅一天就在多个国家收视登顶，豆瓣评分超越第一季高达9.2分。
宋慧乔饰演的女主角文东恩在学生时代遭受了残忍的校园暴力，为她带来了极度的生理痛苦和心理折磨。原生家庭的不幸、霸凌者的强势、社会正义的缺席都曾让她一度抑郁轻生，但蛰伏十几年后她终于吹响了复仇的号角，并达成了堪称完美的复仇。复仇之路上的荆棘与苦难把最后的成功衬托得格外辉煌，也正是这部剧“爽”感的来源。
《黑暗荣耀》中的复仇是毫无转圜余地的，不肯原谅的坚决和蛰伏向上的隐忍使得复仇过程充满了张力，无论是作为“完美受害者”的女主人公，还是一坏到底、高高在上的霸凌者们，都让这部剧的人物塑造显得鲜明又极端，充满了戏剧冲突。而几乎每一集都着力刻画的霸凌者们的人性之恶和暴力淫秽在深化仇恨的同时，刺激着观众的感官。
《黑暗荣耀》作为一部复仇爽剧，在满足观众“爽”感的同时守住了现实主义的悲剧内核，在黑暗压抑的基调中又安排了梦幻浪漫的爱情线，主线与闲笔交相呼应互相补充，使得配角和主角一样丰满。但主角后期复仇过程中“开挂”般的顺利又引来部分观众认为剧集是“狗血”、虚假的评价。在各种纷纭的评价中，《黑暗荣耀》爽剧外壳下包裹的社会矛盾和温情疗愈，也许更值得关注。
完美复仇
对复仇的心理代偿和对阶层压迫的抵抗
在准备一口气看完第二季内容时，打开视频播放器，首先吸引我的并不是剧集本身的内容，而是弹幕里无数个陌生的名字。遭受过校园暴力或者类似事件的观众，在弹幕上留下这些名字，带着些许恨意和难以释怀的伤痛，实际上也是一种安慰自己的代偿心理。在生理上，当人体的某一个器官失去部分功能时，会有其他器官来补偿其功能。而在心理上，当我们无法到达某种目标，就会通过其他的行为来达到情绪的缓解和内心的满足。
就像剧中男主人公周汝正所说，对于受害者来说，在校园暴力中失去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可以挽回，除了荣耀和尊严。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对于荣耀和尊严的挽回也无能为力。在现实中对他人的打击报复需要巨大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在付出极大成本的情况下还很难逃脱法律的监管，在复仇之后连带的是一系列难以回避的违规代价，这些因素让大多数的“恶有恶报”只能成为一句无力的诅咒。因此在看到文东恩将曾经霸凌过她的人一一推入深渊，让校园霸凌者身败名裂之时，曾受过伤害的部分观众获得了心理上的替代性满足，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情绪上的舒缓和释放。
而除此之外，《黑暗荣耀》和近年来大热的几部韩剧一样，处处着力刻画韩国社会极其明显的阶层差异。从《寄生虫》《顶楼》到《安娜》，再到引起热议的《小小姐们》，韩国过于明显的阶级差异带来的社会问题已经从多个角度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韩国急速的工业化进程极大影响了其社会阶级阶层结构的形成，比如其上流资本家所在的“财阀”阶级便是政府扶植的产物，中上阶级在韩国则指大资本家、政府高官、大企业的高级管理者、高级专业人士（如高级法官、检察官、律师、医生、著名学者等），工人阶级则来自产业结构的急速变化而被卷入的农民阶级。自1997年的金融危机之后，韩国社会的资源不平等现象日趋突出，租赁资本家的涌现、第三产业的快速发展、地区之间的地产价格和非正规职业的持续增加，都成为韩国各阶层经济收入越来越不平等的因素。过大的阶层差距和深入人心的阶级意识使得韩国社会矛盾是极其明显的。
在明显的社会两极分化中，处于低阶层的人民似乎很难反抗来自高阶层的压迫，《黑暗荣耀》中也利用许多人物和情节来反映了这一社会问题。最主要的霸凌者朴妍珍在面对文东恩的报复和质问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并说出了名台词之一：“你的人生像地狱是因为我吗？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已经像地狱了。”仿佛原生于较低阶级，就是一种原罪，这样的“罪”让高阶级的霸凌者可以毫无缘由、毫无愧疚地伤害低阶层的人。而《黑暗荣耀》中并非简单描述了自上而下的压迫，也体现了自下而上的病态反抗。在第二季的最后两集，男主周汝正身为医院院长的父亲在救治杀人犯时被突然暴起的罪犯杀死，最后罪犯给出的原因是听见他父亲手术前打电话叮嘱儿子不要吃泡面，让被救治的罪犯认为“我的命还没有你儿子吃不吃泡面更重要”。这种低阶层对于高阶层的病态恶意也是阶级差距过大所造成的无差别压迫而带来的难以避免的社会矛盾。
文东恩的复仇之路堪称完美，规避了伤害他人甚至是诬陷他人所要承担的违法代价，又把阶层远高于自己的霸凌者们通通踢下了荣耀高台，既达成了部分观众对曾经所受恶意难以原样返回的心理代偿，又体现了对阶级压迫的反抗和批判。
善恶归位
一坏到底的恶人与对等复仇的实现
在《黑暗荣耀》第二季中，文东恩的复仇显得如此酣畅淋漓的原因之一是剧中的恶人们都一坏到底，从未显示出愧疚和抱歉，恶人们鲜明的人设和从始至终都充盈的恶意使得被害者可以不产生任何恻隐和愧疚地“以牙还牙”，从而达到一种“要你和我一样痛”的对等复仇。文东恩在这样的过程中找到了被卷发棒烫伤时便丢失的尊严，于是停滞在十九岁的时间才终于开始重新在她身上流动。
被霸凌的文东恩似乎是一个“完美受害者”，她穿着正常，简朴善良，并没有什么容易招致恶意的特征，却在19岁的年纪承受了堪称灭顶的多重打击和多方伤害，这也是她的仇恨能显得如此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原因。
第一个恶人是她的母亲，她最初受到的伤害来自于沼泽般的原生家庭，文东恩的母亲从来未曾对她表达过爱意，也没有给过她应有的关怀和保护。在高中被霸凌者们逼着退学时，母亲为了钱修改了她的退学申请，让文东恩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人生陷入更难以翻身的境地。在文东恩好不容易从低谷中爬起，成为了私立学校的老师时，母亲再次因为钱财把她的职业生涯狠狠打断。文东恩的母亲认为自己之所以过得艰难落魄，是因为单身一人生下了文东恩，并把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和对衰颓生活的憎恨都转嫁到了女儿身上，把伤害女儿得到的钱财看作生下她的回报，把血缘看作操纵女儿的束缚，这无疑是不公的。在被文东恩质问时，甚至可以点燃房屋作为对女儿的威胁和惩罚。在大火中文东恩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却感谢母亲从来没有改变过，她也终于可以毫无愧疚地利用血缘将母亲送进精神病院。因为血缘被母亲屡屡伤害的东恩，也利用血缘将母亲囚禁，这让观众感受到了“公平”回归带来的快感。
第二重伤害是校园霸凌者们带来的心理和身理的双重折磨。在另一个女孩尹素熙被霸凌时文东恩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直到200度的卷发棒烫在她的身上，开启了噩梦般的日子。霸凌者们会不脱鞋闯入她的家，然后拿起电熨斗在她已经遍布烫伤的身体上烙下新的伤痕，紧接着是似乎没有尽头的殴打和凌辱。在一次次的霸凌之后，文东恩选择退学，如实填写的退学申请会给霸凌者们留下污点，朴妍珍的母亲找到文东恩的母亲，让她以最无力的方式从高中退学。被霸凌的尹素熙因为穿了和朴妍珍一样的衣服，被烧掉外衣从高楼推下，死在了文东恩的旁边，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又因为朴妍珍的家庭资本悄无声息地从人间消逝。
在多年后面对受害者，霸凌者们仍然没有半分悔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愚弄。这些文东恩于19岁丢失的尊严和荣耀，无法通过加害者的悔恨和歉意得到返还，便只能通过对等的复仇来得到。因此文东恩并非只把多年前的真相还原，而是把另一条人命也栽给了朴妍珍。因为已经被延迟多年的应有的惩罚并不能平息被害者的怒火，只有让霸凌者也感受到同等的冤枉和痛苦，才是对等的复仇。
朴妍珍嘲笑穷人不配有梦想，文东恩就让她被丈夫抛弃，毁掉她当贤妻良母的梦想。朴妍珍让文东恩的母亲亲手斩断她的未来，她就让朴妍珍也遭到来自母亲的背叛。就像她絮絮低语中吐露的恨意：“希望你们也感受到了，与我的烫伤相等的刺痛和煎熬。”只有加害者也感受到了同等的痛苦，受害者被夺走的尊严才会归位，只有倾斜的天平两端重新平衡，受害者才能正常地继续接下来的人生。
第三重伤害来自包庇霸凌者的学校、老师和警察。而这些系统对于个人来说是很难进行报复的，因此剧中将文东恩对法律的挑战和对规则的利用处理成了对不作为教育和监督系统的反抗，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公平。
其实文东恩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得到，而是为了找回，找回失去的荣耀、尊严、平静和公平。“公平”的回归使得复仇有了意义，“恶有恶报”的实现也让善恶最终归位，打破了妍珍不相信“善有善报”的自信，恢复了文东恩的内心秩序，成为《黑暗荣耀》最大的“爽点”。
救赎疗愈
义无反顾的梦幻男友与互相扶持的弱势群体
实际上，研究表明，复仇倾向会带来很多负面的心理结果，包括低生活满意度、抑郁、创伤后应激障碍甚至精神疾病，所以文东恩复仇之后并没有开启新生活，而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在即将跳下高楼之际被男主的妈妈阻止。如果说对于恶人的复仇是《黑暗荣耀》的主线剧情，那么在复仇过程中文东恩得到的救赎和理解才是她复仇过后能开启未来的原因，也是这部剧掩藏在爽快复仇之下的治愈底色。
剧中的男主人公周汝正被很多观众认为是一个过于梦幻的角色，削弱了该剧的现实性。他出现得突然，对文东恩的爱由同情和理解生发，并且坚定得莫名，拥有庞大的财力和优秀的能力，却甘愿成为一把只为文东恩出鞘的刀。他以自己的能力和背景为文东恩斩断了复仇路上的许多荆棘，从不回避她的伤口，理解她的仇恨，也治愈她的伤痕。
这种无条件的支持在现实生活中实在很难被普通人遇到，男主人设的完美和不真实，也成为了《黑暗荣耀》这部电视剧最被抨击的因素之一。但对比于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无条件付出的爱人，剧中更想传递的意涵或许是每个人都拥有被爱的可能，伤口也会有痊愈的那一天。文东恩的防备和拒绝一次次被周汝正的言行打散，让她相信自己也能被爱，也拥有爱人的能力，而周汝正的母亲也最终救下了想要跃下高楼的文东恩。
除了无条件支持文东恩的周汝正，在她的复仇之路上还得到了许多他人的帮助。被家暴的大婶与文东恩合作，成为她隐藏在暗中的助手，大婶对于女儿的保护和爱也让文东恩看见了原来有一些妈妈会为了拯救自己的子女，而给自己选择地狱。在把大婶的女儿送出国时东恩叮嘱道：“学习累了，就要去旅游，去美术馆逛逛，慢慢享受晚餐，那样我们就满足了。”这大概是文东恩曾经梦想却未曾实现过的生活，在说出这些祝福和叮嘱时，她内心的那个停留在19岁的女孩，或许也感受到了一瞬慰藉。
文东恩的房东奶奶也是疗愈她的人之一。在文东恩19岁时被烫得浑身伤痕，只有走进冬天的汉江利用低温降低伤口的疼痛和麻痒，在这片冰冷的江水中她救下了因为儿子车祸去世而想要轻生的房东，两人在江边抱头痛哭，房东对她说，“现在太冷了，等春天到了再死吧。”长大后的文东恩没有认出这位长辈，租住了她的房子，而房子其实是房东奶奶特意以低价租给她的。在文东恩的母亲来找她的时候，也是房东奶奶为她阻拦了一次。这些在人生中散发出去又被他人归还的善意，最终把她从青春时期就开始不停作痛的伤痕一一治愈。文东恩的人生在变成废墟之后又经历了18个春天，才终于获得了再次绽放的力量。
或许男主的出现是带有浪漫主义和梦幻色彩的，显得复仇之路顺利得不太真实，爱来得太过轻易，但这份被爱的勇气与爱人的能力是每个普通人都可以获得的礼物。剧中的弱势群体也通过隐秘但坚实的互相帮助团结在一起，成为了彼此人生中闪烁的微光。这些弱势群体的帮助和理解，让文东恩意识到在她犹如地狱般的前半生中，也曾开出过未被注意的鲜花。或许去掉仇恨的遮蔽，能以平常心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才是对她最终的救赎。
《黑暗荣耀》从校园暴力这一话题出发，触碰到社会阶级差距过大的现实，刻画社会矛盾的同时又把对阶级压迫的反抗写得酣畅淋漓，最终却通过弱势群体的互助体现了疗愈底色。有性张力、血腥暴力场面的感官刺激，也有以牙还牙的剧情爽点，更体现了掩藏在复仇之下的社会矛盾。这些因素让观众在大呼“爽快”的同时也有思考的余地，造就了讨论热潮。
当内心的秩序被重建，所有的苦痛被偿还，人生中倾斜的天平才会重新平衡。然而现实中，“以暴制暴”是对公序良俗、法治规则的违背，能通过法律实现对正义的维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维护正义、打击犯罪是法律的基石，也应该是每一个公民保护自己时拿起的第一把武器。如果你曾被伤害过，并且因此短暂失去了内心世界的平衡，希望你也有力量通过正规途径保护自己，要记住自己拥有被爱和爱人的权利，希望你也能被生命中其他的光芒照亮和疗愈。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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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炜.中国与韩国社会阶级意识的比较研究[J].社会学研究,2004(05):80-95.DOI:10.19934/j.cnki.shxyj.2004.05.008.
4、果壳.《黑暗荣耀》高开高走，看人复仇为什么这么爽？https://mp.weixin.qq.com/s/G8Sj1W12bcLZpnwzZV9yyA
（来源：拖鞋哥新传考研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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